1卷2话4节

(资料图)

花开两朵，各表一枝。

不久前被迫和两位旅伴分开、被关进塔顶小屋的帕罗小女王琳达，在身后沉重的石门缓缓关闭、队长的嘲笑声逐渐远去后，终于发现屋内并非只有自己一人，身子不由得僵硬起来。

和关押她双胞胎弟弟及豹头战士的那间牢房一样，此处也由石块筑成且极其昏暗。并且由于不像其他牢房一样开有采光窗，更是几乎伸手不见五指，直到眼睛适应黑暗之前，连事物的轮廓也无法看清。

室内充满了霉味和各种不可名状的糟心气味混合之物，让琳达的心情糟上加糟。对于身为预知者惊才绝艳的她而言，这个空间令她的警戒心直接拉满——能感到几乎已经一只脚踏进妖魅的领地了。

但至少琳达现在还顾不上操心自己的预感。现在她如同被施了定身术，维持着被推搡进来的姿势，后背死死贴着石门，瞪着眼前的事物——在轮廓隐约可见的桌子下正中间，一双放着凶光、直勾勾回望着她的目光中，仿佛忽明忽暗地燃烧着幽绿色的火苗。

要说是老鼠，那双眼睛未免太大了。要说是人，它又蜷缩在人类无法进入的狭小空间内。琳达脑中瞬间闪过巨大的《食人蛇》，以及在路德森林中逼得她们险象环生的恶魔铎戮的爪牙、食尸鬼。

琳达双手贴在胸前试图止住身体的颤抖，发青的嘴唇不断轻声念诵主神雅努斯的名讳，随后弱弱地以手指描绘卢恩符文的封魔印。

然而这场互相之间谁也无法动弹、无法挪开视线的紧张对峙，如同猝不及防的开始一般，又戛然而止。因为琳达突然意识到，躲在桌子下注视自己的那双眼睛，蕴含着和她自身一样的惊恐，不——也许对方对琳达的恐惧还要更胜一筹。琳达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知道，也许是得益于她异常强大的精神感应力吧。

琳达深呼吸后向前走出一步。

「你好，别害怕。」

她勇敢地向不明身份的生物亲切问候。

「我也是被关进来的囚犯，和你没有任何区别哦。」

对方应该并没有理解她的语言所表达的意思，因为对方并没有用同样的语言回话。不过对于琳达属于小女孩的、清澈而温暖的声线，想必是感受到了善意。最初由于对方许久毫无反应，琳达正准备放弃沟通坐在椅子上休息时，对方小心翼翼地从桌子下钻出，面朝琳达站了起来。

琳达瞪圆了眼睛，她终于适应了黑暗的瞳孔中映出一副奇妙的身形。最初她以为那是一位幼童——因为即便是直立状态，身高和琳达相比也不过将将及腰。

但是对方体格绝非未长开的幼童，而是四肢匀称，要说的话比较近似成年的猴子。脸部五官也由于圆溜溜的绿色大眼睛而看着像某个品种的猴子。双眼中浮现的光芒，既有人外之物的氛围，却又隐约蕴含着某种胜于野兽的理性。

对方一头疏于打理的黑发杂乱地垂在脖子边，身上套着一件毛皮缝制的贯头衣，看起来年纪还不大。再仔细看看，似乎还是一位年轻的女性。虽然超级娇小的身躯再被毛皮覆盖难以判断性征，不过从她脖子、手腕佩戴的以藤蔓和漂亮小花精心编成的饰物来看，明确透露着只属于女生的爱美之心。看着她手环上快要开始发蔫的小花，琳达胸中莫名涌起一股安心和同情。

「你也是被抓到这儿的吧。我也一样哦。」

琳达交替指着对方和自己示意道。

「你是住在喀斯河对岸的塞姆族吧。我经常听说你们的事，不过还是第一次像这样亲眼见到呢。」

绿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，似乎是在尝试理解琳达的话，但只是歪着脑袋似乎一头雾水。随即突然以高亢的声音，连珠炮似地说了一长串不知什么话。

这回轮到琳达歪着脑袋一头雾水了。要问琳达听见了什么，大概只能回忆起：

「苏妮、苏妮、塞玛.拉坤多拉.力库」

这样的发音。

「塞姆族不是住在喀斯河对岸吗，为什么会在这边被抓住呢？」

琳达刚随口一说，又是一通云里雾里的连珠炮射回来。

于是琳达一琢磨，决定尝试最原始的交流方式。她好几次指着自己，边指边说：

「琳达，琳达。」

在尝试了好几次后，对方立即作出了反应。蛮族女孩指着自己被毛皮缝制的衣服包裹的平坦胸部，说道：

「苏妮。」

琳达指着自己说道「琳达」，又指着对方说道「苏妮」。对方有些开心地点头。

「塞姆族的苏妮。」

琳达再次说道。

仅仅只是知道了彼此的名字，并不代表她们就能通过比手划脚更进一步沟通。不过琳达感受到了双方的心灵开始贴近，并对此满意。她缓缓坐在长椅上，开始对至今为止的事、目前身处的状况、以及今后该怎么办，进行认真的思索。

琳达多半是出于其预言者的天赋，对小动物和处于脆弱状态的心灵具有远超常人的感受性。乃至只消一眼便能察觉，塞姆族的苏妮如今处于多么巨大的恐慌之中。如果琳达的动作稍微再粗暴一点点，或者尝试走过去触碰苏妮，她们好不容易建立的小小沟通恐怕会立即化为乌有。

然而琳达的动作极其轻柔缓慢，仿佛甚至不愿意惊扰空气的流动。于是在琳达刚开始作出动作时吓了一哆嗦的蛮族少女，立即理解了琳达的意图，静静看着她坐下。之后像惊恐的兔子一样用那双绿色的眼睛眨巴眨巴看过来，发现琳达没有打算进一步动作，便缩到距离琳达足够远的墙壁角落，好奇地一直朝琳达端详。

琳达没有在意。应该说还没来得及在意。虽然她年轻而勇敢，但早已精疲力尽。昨晚、前晚，她都一直没能睡好。明明刚刚才决定好好思考一下往事前程，还有弟弟——帕罗的唯一正统继位人，然而刚蜷缩在长椅上，一股强烈的睡意袭来，她眼一闭就睡着了。

将这位年轻、健康的少女从熟睡中惊醒的，既不是妖魔，也不是清晨的阳光——而是猝然响起的一声短促的尖叫，以及在绝望中拼死挣扎的动静。琳达一蹦而起，目睹了惨烈的光景。两只巨型穴鼠不知从墙上哪个洞口钻进来，而塞姆族少女正一边惨叫一边被它们纠缠。

穴鼠锋利的门牙已经啃在了少女的肩头和大腿上。诚然以鼠科动物来说，它们算是有点吓人的巨大品种，但体长了不起也就三十公分多一点，放在猫身上都算小巧可爱了。但那毕竟是对琳达而言。作为矮人族的塞姆族，身高不到一米、体重自然也无足轻重事，这么大的老鼠在他们眼里，攻击力已与猛犬无异。

「唏——！唏——！」

苏妮一边尖叫，一边努力躲避老鼠瞄准喉咙啃来的大门牙，勉力以双手抓住敌人远离自己的要害。

「阿鲁费图！唏——！」

琳达并没有旁观太长时间。刚一理解事态后她便当即从长椅蹦起，四处扫视寻找趁手的武器。但判断无一物可用后，便猛然飞扑过去，赤手空拳把正咬在苏妮肩膀的那只穴鼠拽开。

不顾污秽毛皮令人恶心的触感，琳达一发狠劲将它的脑袋撞向石壁。咵喳（高级音效）一下，鼠首应声而裂。

另一鼠见势不妙，敏捷地放开苏妮，猛地飞扑而起咬向琳达。

而琳达见势不妙，更敏捷地抄起手边的椅子，更猛地向空中飞来的穴鼠死命一抡，如同砸扁了一个柿子般结束战斗。小动物身体被砸烂的触感沿着椅子传来，让琳达不禁一阵恶心流遍全身。

环视四周，见室内没有其他穴鼠，琳达放下椅子，香精煎鱼香肩起伏调息片刻。见苏妮已经吓成一滩酥泥，瘫在地上梨花带雨，连忙双手将她掬起，温柔地搂在怀里轻抚头发安慰道：

「没事了，没事了哦~」。

传闻塞姆族肮脏、丑陋到罄竹难书的地步，然而大概苏妮是爱干净的女生吧，身上并无恶臭，只有半枯的花朵和毛皮衣物散发的新皮子气味而已。

「阿鲁费图！阿鲁费图！」（姐姐你刚揍完老鼠没洗手摸我头发！）

苏妮只是不断重复这个发音。

搂着这具比娇小更加渺小、比柔弱更加羸弱的躯体（莉娜.因巴斯：怎么听着像俺的破龙阵咒语涅），琳达有种自己成了武艺高强的英雄般的感觉。

「已经安全了，我把它们都收拾了哦。」

琳达正说着，苏妮突然从怀抱中挣脱出去，五体投地亲吻自己的靴子，吓了琳达一大跳。

「塞玛玛、拉库拉尼、伊尼......苏妮、伊米库鲁、力库。」

苏妮显得很兴奋地说道。

「怎么了呀，苏妮？我听不懂啊。」

然而接下来的动作，让琳达清晰理解了对方的态度。苏妮将手伸到脖子后面，解下了藤蔓编成的花环，以虔诚的动作努力探着身子戴在琳达脖子上。然后以崇拜到恍惚的眼神看着琳达，退后一步，抬手贴胸，如同向主人致意般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。那双熠熠生辉的绿色瞳孔，以胜于任何雄辩的方式，阐述着蛮族少女的感情。

琳达捧起花环轻吻，并以公主向宾客回礼的宫廷礼仪回应蛮族少女——随后向苏妮招手，示意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。

两位少女在塔顶的小屋里相依而坐，因终于完全心意相通而心满意足。哪怕受困于敌营、各自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事实，似乎也能暂时忘却了。二人牵着手，兴致勃勃地开始努力尝试哪怕只言片语的交流。

直至夜深、隐藏在石壁上的暗门无声开启、幽灵般的身影从门内钻出为止，两位少女都忘却了一切烦恼似的依偎在一起。

另一边——

被黑骑士队两边包夹走下石阶的古音，本以为会回到那座大厅，不想却被推搡着向白塔地下更深处的石阶走去。

石阶愈发陡峭，石缝之间多有渗水滴落，乃至地面多处被滴水侵蚀出小水洼。在一段蜿蜒扭曲仿佛没有尽头的路段后，来到了一处像地窖般昏暗潮湿、立有石柱的长廊。

「往右。」

手持火把的队长传来的声音听着相当沉闷。想必是因为昏昏沉沉的环境、啪嗒啪嗒的水滴声、乃至鞋底黏黏滑滑的触感所致吧，一行人也因此毫无兴致，闷声不响地默默行走。随着笼罩在众人身边那一小团由火把带来的光亮向前推进，每当前方一片新的黑暗被抹除，往往可见潜藏在其中的大老鼠乃至蝙蝠如同被惊扰了美梦，纷纷向着另一片黑暗落荒而逃。

哪怕对负责押送的骑士们而言，这个任务也不见得有多舒服。每当蝙蝠扑棱扑棱的声音响起，总有低声念诵雅努斯名讳的声音；不时还有人被蜘蛛网呼在脸上而嘀嘀咕咕地咒骂，而队长似是体察部下，并未呵斥。

反观古音，他倒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样子，对周遭压抑的风景视若无睹，大踏步只管走自己的路，搞得好像他才是那个负责押送的人似的。

队长看着古音的样子心生厌恶，划了个雅努斯的圣印。通道此时毫无预兆来到了尽头，却突然又开始向上走。骑士们的铁靴在地上铿锵作响了没多久，一名黑披风男子如幽灵般从前方一尊石柱的阴影中倏然飘出。胆大如斗的黑骑士们肩膀微微一颤，貌似竭尽全力将一声「嗷」给憋在了嗓子眼儿里。

「辛苦了。」

黑伯爵巴侬以招牌的好像在闹鬼的声音说道。

这次他没有穿铠甲，而是身着披风、戴着全包头巾。古音观察到他的头巾和披风之下，头、脸、手都被薄铁板好像打石膏一样包裹着。此时伯爵如同一个巨大的铁皮人偶，若无其事地以僵硬的动作招着手。本来是出于防止部下们恐慌的好意而并未靠近，只是那个远远招手的鬼样子看着愈发活见鬼。

「准备好了。把那豹人带过来。」

一行人跟在带路的招手幽灵身后沿着走廊前进，不久进入一处由圆形石柱支撑的地下大厅。大厅深处放着琳琅满目、异常豪华的一应家伙事儿。

不过这些家伙事儿，让人看了只有毛骨悚然的感觉——比如，车裂台；巨大的石炉；水刑池；用于将人倒吊的绞车；鞭刑台；甚至还有铁处女！等等等等。总而言之，如同进了刑具博物馆。

一行人面前站着被锁链相连的几名奴隶，一个个行将就木的画风，似乎什么希望和绝望都已感受不到，只是静静等待着命令。

黑伯爵对那几人视若无睹，从自己那一堆瘆人的刑具收藏品中径直穿过。骑士队紧跟其后。古音也淡然地穿过那些刑具，对钻入鼻孔中的血腥味似乎毫无反应，心里却若有若无地想着，不能用这些玩意儿测试一下自己这幅身体有多厉害，真遗憾啊——才怪呢。

眼下这个大厅并非一行人的目的地。黑伯爵继续以那副注册了专利的、犹如生锈机器人般的僵硬动作，走到深处的石壁边，按下某个部位。

那是暗门的机关。面前的石壁向左右缓缓打开，眼前又是一处大煞风景的空间。

里面是一处向下凹陷如同斗技场的空间，没有刑具、没有处刑台，却有着不同意义更加瘆人的事物——该说是生物，被关在深处的牢房内，爪子死死攥着铁栅栏，双目赤红如同喷发着怒火，并不断低吼。

「交不起大会员加布尔大灰猿。」

古音看见队长一边低声嘀咕一边划着雅努斯的圣印。

如果古音没有失忆，知道从加布尔抓来的这种大灰猿是怎样一种存在——那张龇着杀气腾腾獠牙的大嘴、无论多么强壮的人都能轻易撕成碎片的粗壮胳膊、如同恶魔栖息于内的闪烁着不祥红光的小眼睛——这些根本不用去看，只是听到名字，也许就已经彻底绝望了吧（豹叔：呵呵）。就和恶魔铎戮创造的所有邪恶生物一样，加布尔大灰猿喜好食人、喜好缓慢地撕碎活生生的猎物，对尽可能带给受害者更多痛苦感到无比畅快。

然而在古音眼里，眼前这只大猴子，不过就是个样子有点唬人的傻大个。顶多比较残暴，对付起来要多费点劲吧。而且不管古音内心在想什么，那副豹头面具似乎掩盖了他的一切心理活动和表情变化，外人一概不得而知。骑士们纷纷划起了雅努斯的圣印。而看着古音毫不动摇、超然而立的身姿，有人不由得对其铁骨铮铮王境泽宁死不食哎真香面露钦佩，也有人神色厌憎地吐了口唾沫。

而黑伯爵一边看着那如同噩梦中杀出来的污秽异兽，一边对自己的俘虏展示的胆色感到心满意足。

「下去，奴隶。」

伯爵粗暴地命令道，并缓缓抬手指向楼梯。从那里可以走下斗技场，来到牢房前铺着石板的宽敞空间。

古音悠然地左右环视，似乎在琢磨，是暴起干翻这二十名骑士呢？还是遵从伯爵充满恶意的命令呢？他一边琢磨一边前脚掌一下下点着地，骑士们见状，以长枪虚捅准备逼他下去。古音突然耸了下肩膀，一副其实咋都行的神态晃了晃身子，闪开了虚捅的枪尖，淡然地向楼梯下走去。

伯爵见古音完全走下了楼梯，随即按了个按钮。于是石阶所在的部位旋转了一百八十度，将无法攀登的墙壁朝向斗技场。随即按下另一个按钮，一堵石壁缓缓升起，如同为俯视斗技场的看台添置了一道围栏。

「做好准备，本座数到五就会打开铁笼。」

黑伯爵以沉重的嗓音宣告道，并从披风下取出一个沙漏放在围栏上。

「如果你能赤手空拳在它手上撑到沙漏记完三转时间，会给你扔一把匕首。如果能再撑两转，则会给你扔一把大剑。你作为战士的实力越强，幸存的可能性就越高。本座可是公平的男人，而且优秀的战士是非常珍贵的。如果你能赤手空拳战胜他，更是会赏赐和你等重的纯银。来吧，向本座展示你的本领，豹头人！」（豹叔：你赚纯金给我纯银，真.豹利啊）

随着黑伯爵巴侬缓缓按下最后一个按钮，铁栅栏开始发出嘎吱嘎吱......的声音向上升起！

加布尔大灰猿先是对于突然获得自由感到困惑并剧烈咆哮，随即那双充满污秽恶意的赤红双眼捕捉到了豹头战士的身影！

大猿喷吐着粗重的气息，缓缓将身形面向猎物重新站好。此时古音已经除了和它战斗，别无选择。

1卷2话4节完